妈祖保佑铁观音
:《台湾茶第一堂课》 :陈焕堂、林世煜 :历史 茶郊妈祖的香火留下来了,安溪入则来来去去,台湾茶一直不绝如缕地,和安溪原产地往来不断。安溪人带来的高级铁观音,身价可是不凡。
海峡两岸的恩怨情仇,不同生命经验的芋仔蕃薯,各有自己的诠释和坚持。政治禁忌逐渐松弛之后,或明或暗的沟通,次第展开,许多中断了数十年的故事,再度接上线,形成千变万化的人间传奇。其中安溪与大稻埕之间的茶叶物语,也是脉络错综复杂的一个篇章。
自从二百年前起,来台的安溪人,就和其他逃荒或移民,娶了「平埔阿嬷」,落地生根的「罗汉脚」不同。他们有的像意大利的「燕子」,每年农忙时横渡大西洋到阿根廷打工收割,事后即回。有的则像派驻外地的跨国商社业务代表,或技术指导员,用当时的术语来说,就是洋行买办和师傅的意思。说不定他们还会在驻在所——大稻埕——包个二奶吧!台湾的茶是种来外销的,从大稻埕运往淡水或基隆,坐戎克船到厦门,再转口到美洲和欧洲。安溪的茶工、制茶师傅,和他们馨香祝寿的「茶郊妈祖」,都是台湾早期国际贸易不可或缺的环节。
台湾茶原乡,闽南安溪的铁观音茶园。
茶郊妈祖的香火留下来了,安溪人则来来去去,大稻埕有厂有业,安溪老家也有厂有业,台茶贸易大多掌握在他们手里。然后是终战和内战的纷乱,当往来海峡的通道突然封闭的时候,就像玩「大风吹」的游戏,哨音一响,你能坐到那个位子,就钉在那个位子。这个游戏宣布暂停,而且一停就是五十年。留在安溪和留在大稻埕的人,仍旧操著做茶的祖业。只是一边富了,另一边差些。
不过这都只是明里的现象,暗地里,台湾茶一直不绝如缕地,辗转曲折地和安溪原产地暗通款曲。戒严早期,透过滞留香港的同乡,透过渔船或者旅客,带进铁观音。香港茶商从安溪买进毛茶,重火焙熟,和台湾的口味类似,都是汤色墨黑,滋味浓厚。开放中国观光之后,往来方便,那些在战前有台湾户籍的安溪人,带著妻儿返台,回到大稻埕故居,发觉留台的兄弟已分炊各爨,连香火都没他的分。但是台湾社会饮茶风气已盛,自一九九五年起,已转为入超。他们虽然慢了五十年,但制茶的功夫仍末放下,贸易的本能也从蛰伏中苏醒,引进安溪的高档茶,此其时矣!只是因为最近大陆经济发展,安溪的茶价也水涨船高,引进台湾的好茶价值也必然不斐。
己故老茶人王泰友先生,长年制茶、喝茶、直到高龄九十九才仙逝。
于是我们看到曾经有一段时间同一批安溪人,只是鬓髮已白,带着他们的子女,成了往来两岸的单帮客。他们带来的高级铁观音,是中发酵轻焙火的新鲜口味,很接近台湾的乌龙,而且身价不凡,一九九九年安溪秋季赛的茶王,一市斤(500克)折合两百五十万台币。
除了这种坐飞机来的高档货之外,台湾产能不足的差额,以及不生产的品种,大都像古早时期那样,经海运渡过黑水沟而来。问题是台湾官方并未开放中国农产品进口,市场上热络的交易,无论是茅台、中药、普洱,还是乌龙、铁观音,和一应南北什货,都是走私货。
安溪「茶王赛」茶王包装罐。一九九九出炉的茶王,一台斤可抵台币两百五十万,身价不凡。
较小型的海上交易,透过渔船。典型的方式是在金门和厦门之间,「两门」直航,货到金门,略为改头换面,直接用中华民国的邮包寄到本岛。更具规模的作法,则是整柜或拼柜进口,或者在报关单上改头换面,或者使用越南的产地证明,都可以在「友善」的海关面前朦混过去。海运的费用不高,每只四十呎柜可装三万台斤的茶,运费约九十万台币,若整柜进口,每台斤才分摊三十元。这样便宜的价钱,最适合进口台湾已经不再生产,但市场需求量大,低价位的「公司茶」。有趣的是,这些进口的中国茶,并不在大稻埕的茶行集散,货主反而是迪化街专办南北货的商家,因为他们才有进口牌。
平价而大量的普洱茶在那个还未开放进口的年代,也曾经由向样的通路,一饼两百五十到四百公克,只要两百台币。但是高档的普洱,一饼动辄五、六万台币,那就和最高级的安溪茶王一样,都是坐飞机来的。
闽南当家品种「铁观音」,身价不同凡品,有布告为证。
两百年前起,安溪人在黑水沟上来来往往,茶则是从台湾运往厦门。如今,安溪入在空中飞来飞去,茶则从厦门运到台湾。茶郊妈祖的金身,坐在台北市茶商公会的六楼,看尽了这一段沧桑。她的香火依旧鼎盛,六稻埕的安溪子弟,无论是在地的,或是作客的,都还到妈祖座前讨个香火袋。或者他们拜求的,是某一艘装着上品铁观音的渔船,或者货柜轮,能够一路平安,过海关、通财路,让他们在台北买股票,回安溪修祖宅呢?